我事后才明白,她为什么特意要强调“花艺社里”的重要。
因为,不出五分钟我就被迫成为了既罗兰社长以后,花艺社里的第二个成员。
她为我亲手戴上渐变颜色的小黄花。这个她宣称为花艺社成员的证明,半个巴掌大的一朵,看起来是先前就做好很久,一直裱在玻璃罩子里的。我猜,这朵小黄花是她一直以来摆弄过夹在厚皮精装本中的一朵,因为它显得那样脆而坚韧,同时散发出干花不曾拥有的书卷气。
我又猜,她还有很多这样的小黄花,但它们不一定全是黄,也可能有火红或者淡紫,再特别一点,就像她胸前别着的那只一样,歪斜着的一支薰衣草。她也只有在短暂的社团时间里,能过一把自诩的荣誉勋章的乐趣。
我准是又被她算计了。小考验,也就是不能再“小”的考验,插花,也就是字面意义上的“插花”——把孤零零一支薰衣草,钻进硬海绵里去,就算世界上最单调最难看的插花作品了。
但对罗兰来说却是莫大的胜利,光从她花苞绽放般的笑就能看出来,这一出舞台戏,又是她从头到尾计划好,每一步按照她的剧本走的。
因此,我就没有理由不在第二天的社团活动时间里,再次来到这一方狭窄的、又是两人独处的一方天地里来了。
“打扰了。”
“啊,是绫泽。你来得正好,瞧,我正要做一批新的花饰,能不能来搭把手?那边的木桶里装着湿海绵,单只单只的插花都在那儿搁着呢。你能不能挑几支过来?我现在腾不开手。”
她确实谈不上一点空闲,左手囊住大捆刚布好的杂色插花的同时,右手还去拨抽屉里的油包纸,好给最终制成的成品上裹一层外衣。我轻轻地答应一句,又可能没发出声来,就拐到小角落里拨弄桶里的插枝。
对我而言,桶里码着的都是些清一色的现采鲜花,虽然分门别类归在一起,大体上却没多少区别。然而,这一桶姿态相近的水灵鲜花,在罗兰手里就玩得转。她可以搭不同配色,每一捆扎多扎少,用什么颜色的纸包,配怎样性子的人,她心里都有十足的把握。
不论怎样深究,在我眼里野花终究是野花,区别仅在于,它是该出身不好缀在路边,还是捧在爱人的怀抱里互相赠与,亦或冠冕堂皇地装点在大花瓶里。
“好一大桶花。这么多分量的插花,你近几天里都要定做完?”
“是啊,绫泽,没有办法啊。我们的活动再小,再怎么屈身挤在小阁楼里,它也是个正规的社团。你也知道,下周一就是文化节,我们什么作品都拿不出手,不是叫人难堪嘛!如果绫泽肯再帮一点忙,我们就能再提早一点完成。”
她特意强调了许多次“我们”,并且在手上忙活着眉飞色舞地解释的同时,指点这指点那。要知道,对罗兰来说,这个小众社团里的成员,几天前还只能用“我”来概括。
罗兰嘴上口口声声说着让我一起帮忙,实际上分配到我头上的,也就只有打下手的活儿——帮她递这递那,安一点无关紧要的装饰。因为,我怎样努力考究也学不会,她到底是怎样把一只只分别的花束搭配在一起,又怎样让它们规整得那样绚烂而和谐的。仿佛在变魔术的一瞬间,她手头的一切就安排清楚。
继糕点房里的那般细心以后,我再次在花艺社里发掘到罗兰的另一面,那个不同于笑口常开的女孩子的另一面。并且,她对插花手艺的刁钻程度,不亚于甚至几倍于捏蛋糕的时候,单就这一点,她已经具备了成为艺术家的必要品质。
当罗兰专注于工作台上的一方天地的时候,能给她提供点亮光的,除了头顶一盏微弱到不能再微弱的布罩灯,主要还是墙壁上开的一扇推拉式小窗,外面正是突出去的观景平台。
窗子朝西,所以出了黄昏时分接收到的那一点斜阳之外,还想不出它有什么更多的用途。站在窗口眺望夕阳,又看到那些错杂排列的空调外机,不断滴落在花艺社窗台上的水滴,不禁使我联想起一些奇怪的说法来。
“罗兰。你知道,‘甘霖的恩泽’吗?”
“好像以前听说过一点,但是也记得不太清晰了,是关于我们学校的传说什么的……绫泽要分享故事,真是很难得呢。是怎样一件事?”
“你还记不记得,学校北边那片大湖。”
这问了也是白问——在全校里,没有人比我们俩更熟悉那片僻静的地块。站在小半岛上,无论从哪个角度,都能眺望那片水天相接、望不到边的大湖。
“记得。怎么了?那地方,不是个特意开凿出来撑门面的人工湖吗?”
“才没有那么好心咧。市中心的地皮,一尺一寸都是精贵。要说为什么允许那么一大片水域存在的话,那就是风水。”
“风水?”
“这个词现在不常用了,从我嘴里说出来更是奇怪。但就是风水。你、我,脚下站着的这一大片区域,以前都是盐碱地。有说盐碱地的,有说荒土的,总之,就是长不出植物来,一丛野草都没有。”
“唯一不同的,就是那片大湖。要放在平日,那就是一池水,周围同样长不了野草。但是到夏季,它就全变了,当周围的土地全都干涸龟裂的时候,只有这湖上飘起乌云来,下暴雨,下倾盆的大雨。也许是神灵的恩赐,也许是大湖的功劳……在下雨的间隙,湖边竟然开出花来。”
“大片大片的花海,不是昙花,却是昙花一现,本来光秃的土地,被姹紫嫣红地洗刷个遍……这经过暴雨洗礼的鲜花,就被称作‘甘霖的恩泽’,情人摘下来送给情人,友人摘下来送给友人,晚辈摘下来送给长辈……怎么说呢,都是一种真心诚意的体现。”
我自顾自地把脑海里能想到的都倾述出来,实际上也是道听途说,东拼西凑堆出来的。当我若无其事地转身把远眺窗外的视线收回罗兰身上时,竟然发现她呆住了。
就杵定着坐在那里,成了一座雕像,手上握着半成的一盏插花,直勾勾地瞪圆了眼睛看着我,让人有些浑身不自在。半晌,她才怅然若失地憋出一句话。
“好美的故事……有一种,美轮美奂的不真实感。”
“所以说,这是传说。我一开始也很受吸引,但到后来,就开始胡思乱想:怎么好端端一个大湖七月飘雨呢?农田大旱怎么会有心情去摘花?还有,”
“怎么会有人傻到,钻到大雨里去给人采花呢?”
“就是这些奇怪的念头,让故事的魅力淡化了,最后,就真的只变成一个传说。”
罗兰本来严肃的脸,听到我的一番辩解,开始吃吃地笑起来,像个怦然绽放的花苞。
“绫泽!你还是啊,太钻牛角尖了。那么美妙的一个故事,听你解释怎么会变了味儿呢。”
她托着下巴顿了一下,然后再补了一句。
“我想,收到鲜花的那些人,一定会很幸福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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